[練性別] 致那些沒有結婚的姑姑們～

(圖片來源)

作者：郭雅真（本文故事皆經改編）

我沒有姑姑，父親的手足皆為男性，因此我沒有姑姑，

但是，我常在帶領性別意識覺醒訓練課程中，看見一些單身未婚、承擔家庭照顧責任，卻默默無聞的姑姑，

聊到女性形象時，學員們不經意地提起這些沒有結婚的姑姑們，對她們充滿了感恩、想念、心疼、懊悔⋯。

我嘗試於本文捕捉這些身影，或許你也因此想起那位沒有結婚的姑姑。

照顧我長大的姑姑

小二時，因為爸爸長期在大陸經商，爸媽婚姻關係冷淡已久，最後一根稻草：父親包二奶終被發現，他們就離婚了。

只記得大人總是在以為我入睡後，小聲地討論我的去處，媽媽回娘家、爸爸在大陸，最後，我被帶去台北和沒有結婚的姑姑住，

説實話，和姑姑住好玩多了，她會用比較開明的方式跟我溝通，帶我去看電影、吃大餐，雖然偶爾她也會被我惹得火冒三丈、威脅著要把我送回鄕下阿公、阿媽家，但幾次之後，我知道、她不會！

一轉眼8、9年過去，我上大學、到別的縣市讀書，搬離姑姑台北的套房時，發現自己哭得比小二那年離開父母還傷心，

現在我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，更加覺得姑姑為我所做的，是何等不易⋯，

依稀記得，小二父母離異、大人討論我去處的夜晚，

姑姑小聲卻堅定地說：「⋯反正，我會把她當自己的來帶。」

她真的做到了，「謝謝妳，姑姑。」

婚筵主桌缺席的姑姑

「為什麼我的婚禮，我不能決定誰坐主桌？」

「踫！」地一聲，

逃回房間，顧不得臉上剛試好的妝被眼涙融化，

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婚禮，從小和我感情最好、無話不談、經常一起出遊的姑姑，因著種種原因不能坐上主桌，我便氣得連婚都不想結了。

他們說：

「母舅最大，要坐也是大舅、二舅坐。」

「她年紀一把、沒有結婚，坐在那親家會問很多啦！不要害她被看笑話」

「就六個位置，怎麼輪也不會輪到她去坐，⋯三表叔為什麼能坐？不一樣啊！妳知道三表叔多麼有成就？在越南開公司、有工廠，賺了多少錢，他坐主桌是給我們面子⋯」

「我那天有問過她，她自己也說她不要坐主桌的哦！」

我的聲音被淹沒，即便這是我的婚禮。

婚筵這一刻，坐在主桌、視線穿越我不熟的大舅、二舅、三表叔，落到坐在隔了兩桌的姑姑，她依舊一貫熱情地招呼著同桌親友，一如以往，總是照顧別人的需要、讓出自己的位置，還笑著說：「沒關係、沒關係⋯」

敬酒時一行人來到她的座位，捧著酒杯的手開始顫抖，眼睛不敢看她，深怕一看懊悔自己不夠堅持的眼涙又將潰堤，緊緊抱住她：「姑姑，對不起。」

姑姑仍然說著：「沒關係、沒關係⋯」

辭職照顧中風奶奶的姑姑

從我有印象以來，姑姑就沒有工作，全時間照顧中風的奶奶，

聽說當年奶奶剛中風，身體狀況非常虛弱的，是姑姑長年有耐心地陪著奶奶復健，才有現在的活力，

爸爸這邊的兄弟們當時覺得，既然要花錢請看護，不如把錢給自己人、還可以比較放心。

姑姑在小公司當行政人員，薪水比較低，爸爸、伯叔們就商議每戶一個月出9千元，以27000請沒有結婚的姑姑幫忙照顧奶奶，「反正，她沒有結婚、薪水又不高。」

但我知道，其實叔叔後來曾經失業、而我爸爸被倒債，三兄弟並没有每月很固定地給姑姑錢，我很好奇她是怎麼想的。

有次，年紀還小、沒禮貌地問她：「姑姑，妳都不會想結婚嗎？」

她只淡淡地回：「再說吧。」便又回頭去帶奶奶如廁，

現在奶奶82歲了，54歲的姑姑已經照顧她整整20年，我無法想像有一天奶奶去世，我這位街坊人稱「有夠孝順、都沒怨言」的姑姑，將會如何度過她殘餘的人生。

「姑姑，辛苦妳了。」

阿公過世未能捧斗的姑姑

國中時，導師忽然進到班上叫我趕緊回家，因為家人來電說阿公快要過世了，要回老家去，

一回雲林老家沒多久，阿公就過世了，父親是長子、我是長孫，接下來的許多儀式，就莫名地落到我們父子身上。

其實，我和阿公不是很熟悉，幾乎過年才會見到他，甚至我是有點怕他的，他嗓門很大，跟他講話時總覺得他在罵人，

當時國中年輕氣盛不懂事，整個守喪過程，每次師公叫到我去處理儀式，都覺得好煩喔，幹嘛一定要我來做？就只因為我是長孫？覺得自己真是衰，當然我嘴巴上不敢抱怨，但臉上的表情，應該好不到哪裡去。

就這樣一直到了出山（出殯）那天，我和爸爸要負責「捧斗」，前一晚因為準備模擬考沒有睡好，所以當師公在作最後提醒叮嚀時，我實在耐不住性子地嗆了一句：「快點講一講啦！很煩耶，我還要考試！」當然，當場挨了不少大人罵。

整個儀式告一段落，所有家族成員聚餐，我有一個沒有結婚、和阿公住在一起很多年的小姑姑，聽說是和阿公最親的女兒，跑來我身邊、把我拉到一旁，塞了一個紅包給我，說：「阿鴻，謝謝你啦，要考試了還從台北下來陪阿公走最後一段路，這兩千塊是姑姑送你的獎學金，…我好羨慕你，可以陪他走最後一段路…」哽咽了起來，看著我不解的表情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乾眼淚，把錢硬塞到我口袋，便回到她的位置上，繼續若無其事的用餐。

當年的我，對姑姑忽然塞給我兩千塊，其實感到莫名其妙，也不明白她的眼淚與對我的羨慕，但現在回想起來，我在想如果阿公可以選擇，會不會希望由這位陪伴他多年的么女陪他走人生的最後一段路，而不是我這個狀況外又不夠親近的長孫？

「姑姑，對不起，我當年應該更稱職地陪阿公走那段路，如果可以，我願意把捧斗的位置讓給妳。」

你身邊也有這麼一位「沒有結婚的姑姑」嗎？

我沒有姑姑，但我有一個手足，正是沒有結婚的姑姑，她承擔了多數在異鄉陪伴獨居母親的工作，她疼愛我們這些手足的兒女們，每次往返台灣日本，總像個聖誕老婆婆、禮物一大堆，此刻我很想對她說：「二姐，謝謝妳，但我跟妳保證，照顧媽媽的責任不會只落在妳身上，當妳年邁老去，妹妹我會盡可能的陪伴、照顧妳。」

你也想起了那麼一位「沒有結婚的姑姑」嗎？

告訴她你的感謝吧！